“今日,我就当是先生喝醉了。”
广陵王在看到他脸上的血时,心脏抽疼,还是压抑着漠然出声。
他挨这一下,不冤。
本以为郭嘉会愤怒,惊讶,全没有。他只是抬着手指想要触碰伤口,最终作罢,笑了起来。
顿时风月失色,如深雪寒梅,艳得刺眼。
“这样殿下可有开心些?”
他轻飘飘地说着,甚至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愉悦的心情。
疯了。广陵王下意识想,绷紧脸盯着他。
“郭嘉,这样顶多是我们之间扯平了。我说过我对你已再情意。”
她说的很坚决,一字一句都凿在他心上。
“殿下说是这样,那就是这样好了。”
郭嘉勾着唇角,对她的情好像动于衷。
“……你好好处理下这伤吧。”
广陵王叹息一声,收敛心思。即使染了血,狼狈成这样,郭嘉都能风轻云淡不在意,使着他限风情,让鲜血只能成为增添他魅力,令他更加靡丽绽放的添头罢了。
她转身离开,留郭嘉一人在屋中。
只是等广陵王一走,那桃花眼中的平淡尽失,脸上出现了一丝彷徨紧张。
额角跳跃的疼痛提醒着他,郭嘉急切地去找酒坛,直接拎在手中从头顶倾倒而下。
火辣辣的痛从伤口传来,抓着酒坛的手指都发颤,脸色惨白,薄唇都失了血色。
脸上的血迹被烈酒清洗掉,挂了水液的睫毛忽闪,郭嘉扔掉酒坛又拎了新的,开封,倾倒,重复动作。
急促的烈酒倾泄湿透了全身,郭嘉喘着粗气,烈酒可以不让他的伤口溃烂恶化。
这是最快的解决方法,他等不及大夫来,他太害怕了。
害怕自己的皮相毁了,现在的他已经一所有,失去了广陵王。
皮相,是唯一能留住她的了。
如果连这艳丽的皮囊都没有,那他或许真的就失去她了。
到后面已经不是为了消毒,而是近乎自虐,剧烈的痛楚让他喘不上气。
广陵王看他的眼神太冷漠了,白日画舫上她低头撩水时,袁基在一旁为她拾去了肩上的落叶。
现在闭上眼,都是她猝不及防抬眼看袁基的那个眼神,阳光折得她眸里带着碎光。
袁氏对她说了什么,她笑着回了什么,隔船观望的他法得知。
只是想象猜测,胸腔里都是被搅动得烦闷。
嫉妒,在他的心底疯狂肆意蔓延。
他几乎要捏断手中的烟杆,一旦想到日后,她也会在袁氏身下承着欢好,为他求来保平安的香囊,袁氏会成为她的身边人,唯一与她并肩的人。
郭嘉就难以否认,那一瞬间脑海中想要毁灭袁氏的念头,如此失控,妒火将他燃烧殆尽。
甚至只是转眼,落叶还未飘零到江面,他就已经想出了数十种方法。
如何让袁氏就此在棋局上悄声息地消失,即使会打乱他的棋局,与他的梦想相悖。
因为那一刻,他的心脏被她捏紧了,触目所及,嫉妒着在她身边的人,嫉妒能落在她肩头的叶,嫉妒能沾湿她的水。
旁人从察觉,船夫只看到慵懒靠船的男子,随意抬了手臂,吞云吐雾,闲散倦怠。
精致的金链耳坠垂落在耳下,露肩的衣衫将他正好的身材完美勾勒,薄薄的皮肤下每一寸肌肉都恰到好处,任何多余的赘肉,将附着的青筋清晰凸显,蜿蜒得性感要命。
这么完美夺目的男人,只是僵了一瞬,就点着烟杆抖落烟灰,挂着不达眼底的笑,遥望远处。
船夫以为这又是哪家的纨绔公子哥在赏景,并不多话,任劳任怨地推杆送船。
郭嘉掩藏任何情绪都太好了,广陵王只看到他的多情风流,纸醉金迷,不拘束世俗的洒脱。
可是烟酒与美色浸染下的他,被野心和执念萦绕的他,内里早就倾向扭曲。
世人在他手中,不过是一棋一子,落在棋局,应当由他操控。
在他看来,世人只会吃饭,喝水,拉屎,做爱,不如为他的棋局出一份力,凿刻出这乱世里最耀眼的英雄。
可他选的英雄超出他的操控,棋子有了自己的血肉,变成了广陵王的形象,音容笑貌,占据他的棋局,等他反应过来——
郭嘉比庆幸,他有一副上佳绝美的皮相。
烟杆在他指尖轻摇,在空中似乎描绘着什么,如雾似幻里,郭嘉浅笑一声。
早烂熟于心,只是烟杆轻绘,她的锁骨,圆乳,细腰,便在烟雾中显现。
“我的心头肉啊……”
一声长长悠悠的叹息,吹散了烟雾。
郭嘉又回到了只有他一人的屋中。
呛鼻的酒味熏得他头疼,昏暗里他倒在地上,墨发散开铺在地上,如鱼搁浅,急促地呼吸。
把她拱手让给袁氏……
桃花眼中不知是醉意还是别的,血丝密布,长久地睁着,郭嘉伸手摸酒坛,没有摸到。
也许从一开始,他就察觉到了一些不同。
或许是从因为她的一个脏字,再看其他女人时,都有了些胭脂俗粉的意味,甚至她们主动脱下绮罗衣裳,赤裸在他面前,郭嘉都觉得差点意思。
也或许是在借着酒意上头,看着美艳的女人含吞他的性器,郭嘉也只能因为生理反应而半勃起时。
也许是他将那金丝香囊终日挂在腰间时。
也许是在看到她脖子上的吻痕,情绪失控时,也许是明知不该还是选了袁基在府与她偷会时。
两人谁都不愿先将真心放出来,拿爱作筹码,试探,伤害,疏离,一定要冠以一些别的名义去说爱。
终究走到如今这步,也许一切都冥冥注定,中间的曲折弯绕,不过是或早或晚地走向结局。
只是他不甘心。
就这样将她拱手相让,那可是他的心头肉啊,没了她,他的心就会少一块,一直空落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