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洛张了张嘴,想要制止,但最后还是叹息一声没有说话。之前已经阻拦过数次,如果这时候还不让她去一看究竟,恐怕她也不会依。柳绵绵不想往前,脚下像是有千斤重。仿佛不往前,就可以不用面对他冲入火场,再也没有出来这个事实。不往前,就可以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。她想做一只鸵鸟,缩着脖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。可是祖父从小教导她,当遇到困难时,逃避是懦夫所为,就算前方是万丈深渊,那也要挺直腰杆去面对!柳家的人,不论男女,都不能做懦夫!柳绵绵深吸一口气,眼泪悬在眼眶中,对自己一遍遍念:不能做懦夫。然而这句话念着念着,就变成:他没有死,他没有死!虽然已经极力稳住心神,但是她的脚步还是踉踉跄跄,刚熄灭的火场四处都是黑暗,还有些木炭没有完全熄灭,带着灼人的热度。柳绵绵很想镇定,可是真的踏入的那一瞬,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。她蹲下来,开始徒手四处翻找。房梁,桌椅板凳烧的七零八落,她的手上和脸上都染了黑灰,有时候抓到没有完全熄灭的木头,还会将手指烫的通红。绿柳和柳枝一边哭一边劝一边帮忙,可是柳绵绵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。直到,她翻出了一根烧成了木炭,却还保持着原本面目的笛子。是柳星河之前总是别在腰间的那根竹笛。陆行迟年少时所赠,对柳星河来说,是极为重要的物件,虽然不值钱,可情深义重,他从不离身。比他的佩剑还要珍惜。可如今,这竹笛被压在桌面底下,已经变成了一截灰烬。柳绵绵颤抖着伸出手,想要将那一根竹笛捡起来。柳枝抓住她:“主子,小心烫!您的手已经……还是奴婢来吧!”说着,她就要上手。柳绵绵却在她的手背上狠狠的拍了一下,哑着嗓子说道:“我自己来!”柳枝这一下被打蒙了,绿柳冲她摇摇头,示意不要管。柳绵绵伸手,缓缓碰到了那根竹笛,想要捡起来。然而只是稍稍一用力,那根已经被燃烧的过分的竹笛就碎裂了,变成了一小块一小块。不!怎么会这样!柳绵绵放轻了力气,想要保全这竹笛的形状,然而不管用。细细的裂纹越来越多,最后这根竹笛化为了一堆发黑的粉末,混杂在一地的狼藉之中,彻底看不清本来的面目。“不,别这样,别这样……”柳绵绵伸手扒拉着,想要将这一堆粉末凑起来,火堆的余烬烫伤了她的手指,可她丝毫都不觉得。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,掉在掌心的灰烬之中,让那些黑而发热的灰尘,变成黏糊糊的一团。又脏又稠。绿柳和柳枝的眼泪也跟着涌个不停,哽咽着一遍遍安慰:“主子,您要节哀啊!”“主子,您振作些!”此时,小黑已经带人将各处都搜索了一番,过来回禀苏洛:“夫人,我们没有找到柳千户!”“都仔细搜过了吗?”“都仔细搜过了!”小黑回答道,“柳千户是个大活人,如果还在这火场之中,我们一定能找到的!”柳绵绵的身子轻轻一颤。苏洛蹲下来,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,温声道:“你听到了,没有找到他的尸体,说不定他还活着,你振作一些!”“不管是为了他,还是为了你腹中的孩子,你都不能这样,柳妹妹,振作一点!”柳绵绵抬起头,茫然的看着苏洛很久,突然将手举起来,捧到苏洛的面前。嘴唇张了张,似乎想说什么。苏洛凑近,想听清楚,她却两眼一翻,朝后仰了过去。苏洛赶紧往前,将她一把捞住。柳枝和绿柳两人也上前扶住。小黑早就搭好了临时的帐篷,两人扶着柳绵绵进去,季神医上前把脉,神色凝重。“怎么样?”苏洛急切的问。“柳夫人这身体近来连连出问题,着实是……”季神医斟酌着道,“暂时是没有性命之忧,不过她情绪波动太大,动了胎气,这孩子怕是……”话还没说完,柳枝就噗通跪在地上直磕头。“季神医,麻烦您一定要保住我家主子腹中的孩子,我瞧着主子要是没了这个孩子,怕是要大受打击,要是,要是……”要是丧失了求生的欲望该怎么办?季神医正色道:“我自然会竭尽全力,只是别人虽然叫我一声神医,我却也不是万能的,眼下瞧着柳夫人像是,像是没有多少求生的欲望!”这才是最可怕的。再严重的病,或许都能找到良方。可若是一个病人一心求死,怕死,那再好的药可能也大打折扣,根本留不住他的性命。绿柳和柳枝急得不行,一边呼唤着柳绵绵的名字,一边眼泪汪汪的看向季神医:“您快想想办法啊,您给她扎针吧!”“给主子扎点针!”季神医叹息一声,朝生附子摆摆手。生附子拿了银针包上来摊开,季神医看着一堆的银针,踌躇良久。该怎么施针,扎几针,他其实心中没有把握。如今柳绵绵怀着身孕,胎像不稳,情绪剧烈波动,安胎药已经去煎了,但这银针该如何扎才能生效又不至于影响腹中的孩子,的确让人犯难。苏洛都不知该说什么好。这姑娘也是命苦。大约是她内心深处笃定自己是嫁过帝王的,是成过亲,是不会拥有爱人的,所以就算是真爱来敲门,她也闭上眼睛,塞上耳朵。视而不见,充耳不闻。还残忍无比的说出那些让人心碎的话。直到现在,生死关头,她才总算明白自己的心意,可是已经迟了。所爱之人为她跳入火海,没有生还的希望。等等……并非全无希望,至今还没有找到柳星河的尸骨。苏洛的神情冷静下来,起身撩开帘子出了帐篷,吩咐小黑:“好好找,柳星河或许没有死!”“另外问问,咱们的人中,有没有会吹笛子的!”